尼希尔组曲

*雷嘉雷,魔幻pa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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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. Thunder


我曾浪蕩四海,也曾篡弒神明。恆古之初我共他出世,他將死,而我永恆。我頤指氣使,高居神座,一杖潰地便可劃開海洋,如摩西分紅海。但我祝福他腳下的土壤,從今以後這裏將寸草不生,乾渴晦澀的硝煙之中只有烽火,和平懼於冒犯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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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. 末日的慢板


去年秋天,幾位婦人看見了暴君嘉德羅斯。他儜立在原野之中,如醇釀一般溫和甘厚的光暈包覆著他。他所及之處,不需錦旗不需桂冠,都尾隨著戰爭的號角聲,迂迴地撼著耳蝸。這位「半人神」生而為王。他矗立於凌霄之上,鬃馬屹揚,征伐肆虐;也擅長批奏理國,高壓懷柔。人們迷醉他的領袖氣質,卻又怨恨他的奢靡暴虐。但終究民眾還是愛著這片土地的,也愛著這君王。所以當雙頭鷹旗從外族的土地凱旋而歸,東國兵士昂首闊步、掠金奪銀而歸之時,人們歌頌著凱歌,讚譽著他們的王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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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. 悠久的快板


嘉德羅斯曾造訪西方的鄰國,見到了當時同歲的雷獅。那時他的眼睛是藏蘊著哥特風的力量的,病態而惡劣的眼中藏著一暗窟,如礁的鐘乳石張狂地垂吊著,似乎一點也不擔心碎地。蒼白而細長的指頭像荊棘又像白玉,只需稍稍施力就能扼人口鼻,或是弒神;他剛肆虐蹂躪過聖地與神明,像極了一頭殘暴的獅鷲。嘉德羅斯當時是在石窟裡見著雷獅的。後者背對著窟外的東昇曉陽,身子背光而被抹得漆黑,唯有一圈光暈纏在邊緣處,遠看像極了顯靈的神明。




「你不對我說聲恭喜麽?」雷獅說。


「遺憾地,並不。下次見面,我甚至將會幹掉你。」


「噢?我期待著你能辦到的那一天。」雷獅笑著,瞇起了眼睛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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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. 南方的中板


一葉菩提又落下了。在神明的憤怒降臨之前,嘉德羅斯就去了南方的古國。




南國領土不大,全國說清了也只有十幾個城郭,但卻非常精於旅遊業與商業。這裡的民眾很聰明,他們懂得裝作淳樸善良,以便懈怠披星戴月而來的疲倦旅客,隨即在言談中敲詐他們也不眨一下眼睛。嘉德羅斯走在小鎮裏,無聲的倨嚴使他人不敢打擾這位半人神。瑩白色的長袍裹身,他步過香榭和鋼鼓樂隊,經過了纏在羅馬式半圓拱上的菟絲子,其下便是那人的房屋。嘉德羅斯從容省略掉繁瑣的敲門禮儀,推門入室。那位銀髮劍客便從書本之中抬起頭,回身取出他們約定好的東西。




格瑞說:「你要的手札在這裡了。」木桌上攤著一塊絳紫色的麻布,裡頭放著一本古舊卻受到良好保存的皮封手帳,名為《格萊因札記》,由先知格萊因於百年前所寫成。




「真不愧是你,格瑞。」嘉德羅斯輕搓封皮,他又以盛滿傲慢的讚許之意打量著對方,「居然這麼快就處理好了,那麼交易完成。」




「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。」格瑞低下頭,這不過是還對方一個人情。他隨即將思緒埋在書卷之中,變相下了一逐客令。在對方轉身後,格瑞方才抬起頭來,心裏盤算著自己借重了這男人的力量大概確為正解。






嘉德羅斯。




噢,又是這聲音。嘉德羅斯想。他在面前那棵橡樹上看見了一隻傲然高踞的獅鷲。牠棕色的鬃毛被逆風吹亂,啞紫色的眼睛好比暗壑浪潮,隱忍著陣陣危險的洶湧。牠注視著嘉德羅斯,其威嚴使他不能動身,連這人造神都難以違抗。祂彷彿在說:嘉德羅斯,這是最後的警告。嘉德羅斯笑了笑,對著祂比著嘴形:「即便你是『次代神』又如何?我依然會幹掉你。」




那隻獅鷲沒有再說話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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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. 東方的中板


嘉德羅斯身在東國某個邊疆城鎮之中。這裡飽受戰火摧殘,星星被槍彈碰碎,唯有月亮奄奄一息。遺孤攥緊自己如蕁麻一般的槁髮,飢餓的身體已無力再支撐他們,遂捲縮在鑄鐵工場旁,熱氣燙紅他們細瘦的手肘也不自知。幾隻三足烏飛過,羽毛如詛咒或良藥一般敷在了乞丐發黃而冰冷的腳趾頭上。儘管如此,閒時依然有一羣孩子們坐在石墩上,牽著手圍著騎士說故事。今天也如是。




「這是有關最初的神話。夏娃怨恨亞當。夏娃是生命之母,是由亞當身上一截肋骨造成的。而她也因此陷入如履薄冰之境。亞當沒了肋骨照樣也能生存下去;但夏娃不能。夏娃本就靠亞當的一枝肋骨而賴以生存,夏娃生命的源泉來自亞當。沒了亞當,夏娃也活不下去。」


「她有如一直走在鋒利的鋼絲之上,下方便是深淵。寒風撕扯著她的散髮,冰冷的鋼線刮傷她本如凝脂一般美麗的雙足,血滴落在懸崖裏悄無聲息,或許會萎成玻璃一般易碎的花。她痛苦不堪。」


「這時,她想起了唯一神的話語。神說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會導人有罪,於是夏娃編織出了一網謊言,誣陷巨蟒引誘自己,並教唆亞當吃下果子。全知全能的神明暸解真相,於是驅逐狡猾的夏娃和有罪的亞當出伊甸園,並接受死亡的懲罰。」




「安迷修哥哥,我有疑問!」其中一個女孩子舉起手,約莫七八歲左右吧;亞麻色的細軟頭髮繫成馬尾,因突然的動作晃了晃,水靈的眼睛眨著。「為甚麽夏娃要教唆亞當呢?明明夏娃有了亞當也可以永生的。」




「這是因為夏娃十分憤慨。她也想成為永恆的獨立存在,而不是附屬於亞當,幸運地沾到些許永恆的光芒。她想獨當一面,她會揭竿而起。她要沒了亞當也能活下去。所以夏娃是邪惡的,是有罪的哦。」被稱為安迷修的騎士如此回答。




「原來如此!」孩子們嘖嘖稱奇。


曲終人散,孩子們紛紛回了家。那個亞麻色頭髮的女孩子臨走之前看了一眼安迷修,依依不捨似的。安迷修向其笑著眨了眨眼,馬上得到對方一個嫌棄的眼神。而安迷修似乎因此受到了打擊,弓著背,看上去很失落的樣子。






嘉德羅斯似乎對那神話有著不可言說的在意。不僅是因為在他們北國亞當和夏娃的故事並非如此。他皺了皺眉,走向前直白地對安迷修說:「喂,原本的神話可不是這樣的吧,你們東國人的故事真黑暗。」




安迷修愣住了,半人神的無禮令他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。對方的言辭聽來似乎在貶抑東國,這使安迷修有些生氣,但他還是盡量有禮而嚴肅地回道:「失禮了,先生。但是這神話在我們東國就是這麼傳的沒錯,請注意你的措辭。」




然而嘉德羅斯毫無道歉的意思。安迷修不禁更生氣了。他無端想起他曾見過如狂濤般失禮而放縱的那位——他們太像了,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。




啊。


安迷修突然明白了甚麽,他試探性地詢問著對方作確認:「恕在下冒昧,閣下是否『神的肋骨』?」


「讓人不快的稱號,別這麼稱呼我。」


「原來如此,失禮了。請容許在下對您和『次代神』獻上至高的敬意。」安迷修躬身將右手放在自己的心臟處,眼簾虔誠地合攏,「並請原諒我身為東國騎士無法對我主以外的人行跪禮。」


「呵,倒是個聰明人。」


安迷修見半人神沒有再和自己寒暄的意願,便朝對方點了點頭,算是知會一聲,隨即便離開了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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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6. 西方的慢板


嘉德羅斯重新回到了西國,他曾在此遇見過雷獅一次,未來還會有一次,也只會有一次。西國風景秀雅冠絕四國,香榭麗舍、蓊鬱蕭篸,但卻也出名多危險的妖精和魔獸,因此旅遊業並不發達。現在正值夏天,半人神走在希爾維斯之森裏,白樺樹間的點點光影灑在阡陌之中。附近鄉郊的居民親切地喊其為小藍鈴,因為那裡漫山遍野都是湛藍色的藍鈴花叢。風所吻及之處皆如迤邐海岸。




某隻妖精在如水晶般清澈的溪澗旁倚著一台豎琴彈唱著。一隻野鹿經過,聽見那妖精的歌聲不自覺地走來伏在它身旁。那妖精一頭烏髮如一攏懸泉低垂,像蠶絲蛛網一般柔韌而溫順。髮間別著一朵粉色山茶,添了幾分荳蔻少女的靦腆。




「閣下,若是你允許的話,聽我說幾句話如何?」那隻妖精叫住了半人神,半瞇起眼睛笑著,嗓音空靈恬淡而不食人間煙火,卻在隱隱隨著妖嬈誘人的魔力,迷離卻又異常清晰,像玻璃罩子裡頭的一朵玫瑰。妖精的歌聲有著能魅惑萬物的魔力,導其入深淵抑或伊甸皆為它們所決定。但嘉德羅斯並沒有迷失在這天籟之中,他是半人神,連妖精這種因近神而狂傲的魔物都要敬他三分。




「說。不用報上名字了,我沒興趣。」


「如此對可愛的小姐說話可是很無禮的呢。不知閣下有否仔細閱讀過你的那本《格萊因札記》?」


嘉德羅斯挑起了眉,關於《格萊因札記》一事他一向保密:「沒必要賣弄這種無趣的小把戲。直接入正題。」


「《格萊因札記》的第二十七頁上有一句以古凱爾特文寫成的話——神與妖只有一線之隔。知道那代表甚麽吧?」


「嚯,倒玩得一手自取滅亡的把戲,妖精。」


「嗯哼,誰知道呢?人家只是想幫助一下你而已。本小姐呢——是不會和你有任何衝突的。在權力勾當的中央作領導的話,一失足的話就會受千夫所指、死無全屍。哎呀,真是危險危險。」


「所以你就打算在低處操縱我和祂的戰爭?自以為是暗中的主宰而卑微地自傲著?呵,真正的強者從來不懼於成神,渣滓。」


「然而你是和夏娃是一樣的,閣下。」


「……呵。」


那是凱莉——這是那妖精的名字,第一次確切感受到神的憤怒,儘管嘉德羅斯只算半個神明,但其威嚴和憤怒已經可以冠上「神威」的名字了。嘉德羅斯的憤怒使得土地龜裂,岸邊的蘭草迅速枯萎成爛泥般的不可名狀,知更鳥因恐懼而永久噤聲。




「……」嘉德羅斯沒說話,凱莉也無法出聲。




然後半人神冷哼一聲,停止了肆虐。他離開了儜立於原地的凱莉,後者正半瞇起眼呢喃著:「還真不愧是以『神的肋骨』造成的『半人神』,可怕的怪物。」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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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. 富真理的慢板


起初「創世神」開闢天地。第一日,祂創造晝夜;第二日,祂創造水與空氣;第三日,祂造出旱地、花木、果蔬;第四日,祂創造了兩個光體以資識別年歲節令,一個管晝,一個管夜;第五日,祂造出水中活物與飛鳥;第六日,祂造牲畜昆蟲、妖精走獸,又照自己形象造出一個男孩,再於他體內取出一支肋骨造出另一個男孩。這對受祝福的雙子一個如光,一個似暗。之後他又造出許多男女,使他們組成部落。「創世神」看他的造物一切甚好,便將第七日定為安息日,因他於這日完工創世。


「創世神」使祂所造的居於伊甸園。雙子在園中吃下神所囑咐不可接觸的「分辨善惡樹」的果實,於是他們變得有罪,變得自滿驕縱。似暗的長子弒殺了「創世神」,取而代之成了「次代神」。祂立下先例,從此神可被篡弒。如光的次子遂離開伊甸,與其兄長分道揚鑣。




(摘自《格萊因札記》)*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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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. 北方的行板


我曾沉寂在晦暗之中,浮沉不定,意識像被搓揉成團的紙條,皺縮紛雜,上頭的字糊成如小蛇般的模糊。我隱約感受到一份低沉卻激昂的、自船帆與浪潮的氣息。呵,簡直再熟悉不過——因為這和我的氣息是同根源的,或許我們可以稱為兄弟。來者何人早已心中有數。




你倚著濕冷的地窖石牆冷笑一聲,睨著我道:嘉德羅斯,你是想幹掉我的。簡直廢話,我早在創世之際、我們出生之時就和你說過了。




隨即你就攤開雙手,說要給我這個機會。簡直傲慢又愚蠢至極,既是自己送上門來,我倒不介意用佩劍刺穿你的胸口。我在你抹了毒的匕首上看見了古久的災厄和遠航鼓帆。我差點忘了你似乎是立志當宇宙海盜的?流風掠過我的鼻尖,匕首與我不過咫尺距離。哈,我可盼這天很久啦,讓我見識一下「次代神」的力量吧!




「神的肋骨」——果然還是從你口中聽見了這譏諷,雷獅。那又如何?你也不過是亞當而已。我們都是祂所造的。正如你當初幹掉「創世神」,我如今自然也能幹掉你。噢,真讓人一腔沸騰澎湃高漲!火花四濺,猶似太初有神橫空出世。




——哈,雷獅,我聽見你那聲悶哼了。是的,這是海妖祝福過的劍,能是神降作妖的鍍銀劍,是我用《格萊因札記》召那些海妖出來的。它們的確有些實力,能鍛冶出這樣的真是一支古老而恃才放曠的部族,雖然我不討厭這樣的人,但也得分清楚對象和場合:比如我就不是一個能惹的對象。這點我想你也很清楚,對吧?別嘴硬了,先看看插在你腹部的那把劍再說話吧,勝者自然是有跋扈的資格的。




我的確是不能成神。那又如何?那我就要所有人都不能成神。的確,在你還是神的時候,我因體內流淌著我的兄弟——即你的血液而成半人神,但那種攀附而上的身份我嘉德羅斯從不需要。現在我們不再是創世神所造的「第一對雙子」,抑或「次代神」和「半人神」,而是兩名無緣於永恆的妖精。當然,你將先死於我手。你若要征服宇宙,我就會破空碎星。




我們的戰爭才剛開始呢,雷獅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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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9. Godrose


從此以後再無神明。但嘉德羅斯與雷獅所到之處總伴隨著戰火,山將崩、地則裂、河永枯,如同末日。兩位似神妖精的光輝在當中冉冉升起,正如川澗奔流大海,永不歇息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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